在世界尽头和企鹅滑雪的日子 — 第二章
10/21 ·欺骗岛捕鲸湾
(上文见第一章)
家属Ben 从小最喜欢的一本书是一个讲述世界上最偏远的五十个小岛的地图集(Atlas of Remote Islands 作者 Judith Schalansky)。书里的欺骗岛章节是这么开始的:
“The entrance to the caldera is easy to miss: it is less than two hundred metres wide. Here in Neptunes Bellows, at the gates of hell, in the jaws of the dragon, the waves crash interminably. Behind it, hidden beneath the dozing volcano, is one of the safest harbours in the worlds: Whaler’s Bay.”
水手们很容易错过火山口那不到两百宽的的缺口。在这个叫做海王风箱的海峡,在地狱之门界,恶龙之爪下,汹涌的波涛永恒的翻滚着。在海峡的后面躲在沉睡的火山下,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海港之一:捕鲸湾
如果说南极大陆感觉像是在外星,那么欺骗岛简直就是像指环王传说里英雄们千辛万苦才能达到的魔幻之地。这个地图上看上去像个贝果🥯的岛其实是个从海里探出头来的活火山。在岛的东南角,火山的小缺口得以让海水流入,在火山口内部形成一个天然的避风港。 1821年,为了捕猎去寻找海豹聚居地的美国人帕尔默(Nathaniel Palmer) 第一次发现了这个“秘密入口”。于是他给这个从外看似一般岛屿,里面却别有洞天的岛起了“Deception Island”这个充满魔法气息的名字。
作为两百年前才第一次被人类发现的大陆,南极早期的探险故事总是和海豹和鲸鱼捕猎分不开。虽然在之前两千多年的时间里,人们一直对亚里士多德提出的神秘的“南方大陆”(Terra Australis)心存美好的幻想,但是在1772–1775年库克船长三入南极圈并意识到这片冰天雪地并没有适合人类居住的可能性,探索南极便对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失去了吸引力 (库克严谨求实的名声和详尽的探险日记也让人们相信了他当时的错误结论:在无尽的海冰和狂风之外是没有大陆的)。所以在两百年前,什么样的人愿意去有着世界上最恶劣的天气和最狂暴的海域去冒生命危险呢?答案当然是觉得南极有钱赚的人。库克的日记里躺满海豹的海滩很快就吸引了众多捕猎者。他们追随着库克的足迹先来到了南佐治亚岛, 很快把那里的毛海豹(fur seal)捕杀得濒临灭绝。后来1820年左右随着南极南设得兰群岛(South Shetland) 这片岛屿的发现,有着天然避风良港的欺骗岛这里也是海豹猎捕者的聚集地。但过度捕猎也让这里的海豹在短短几年内就基本完全消失。这段历史让我觉得尤其有趣的是, 远在地球的另一端,满清的王公贵族是当时世界上毛海豹皮的主要消费者之一。
像海豹和企鹅这样的南极野生动物们因为没有世代与人类接触的经验,所以见了人并不躲闪(今天依然如此)。在书里读到,在那个大厮杀虐海豹的年代,捕猎者们可以轻松地走到慵懒躺着完全没有防备的海豹前,拿木棍一顿暴打直到海豹死去(这也是海豹数量急速下降的原因)。那个残酷的场面想起来就让我腹中感到阵阵不适,但同时也想,如果我生活那个年代,我会觉得这样杀海豹残忍并不可持续吗?可能也不会有如今的视角和觉悟。而且另一个不能忽视的事实是,在一两百年前,在南极科考探险也和海豹鲸鱼捕猎是一种共生关系。若是没有这些捕猎产业,大多南极科考计划拿不到经费支持,而科考探测船们的测量和画出的地图和又为捕猎产业提供了有利信息。南极探险的那些最有名的英雄传说里,比如Shackleton 奇迹般的极地求生,最后要不是南乔治亚岛的捕鲸站,他也不可能获救。
我们这次在欺骗岛登陆的地方叫捕鲸湾,也是因为20世纪初,欺骗岛又一度成为南设得兰群岛附近的捕鲸基地。在18–19世纪,用鲸鱼的皮下脂肪提取的鲸油作为照明灯源和工业润滑剂为西方工业革命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另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鲸鱼用途是用鲸须做女性束胸衣)。令人惊讶的是,虽然19世纪末煤油已经被发现并开始普及取代鲸油,南极的捕鲸热是在二十世纪1920年左右才开始的。那捕这么多鲸鱼做什么用呢? 船上的鲸鱼讲座里提到,因为新的氢化技术的出现,鲸鱼油在20世纪开始被更多用做人造黄油和肥皂(据说联合利华最早就是靠鲸油制品里发家的)。但捕鲸技术进步也造成了过度生产和市场崩溃。再加上新的捕鲸船可以不靠岸直接在船上炼油,欺骗岛的鲸油工厂们在1930年左右纷纷关门(下图可见世界其他地方的捕鲸产业直到80年才大幅减少)。现在的捕鲸湾还留有许多当年的鲸油工厂的庞大的煮油锅炉和厂房废墟,行走其间可以想象在一百年前鲸鱼尸体遍地,地上的雪和海里的水被血水一尽染红的景象 。
虽然不及一百多年前的数量,近四十年的保护和限制捕捞让全球的鲸鱼种群回复了不少(比如蓝鲸从1970年的360只回复到现在的一万多只)。在到达欺骗岛之前不久,就有幸遇到一群虎鲸和长须鲸从我们邮轮边游过。若是历史的轨迹稍有不同,70年代的保护运动没有成功兴起, 我们今天可能再也看不到这些神奇的海洋生物们了。
在邮轮快要驶进海王风箱(Neptunes Bellow的时候)一群身手矫健的白眉企鹅(Gentoo)在我们船前上下跃动游向欺骗岛,像是在给我们带路。
因为是火山口,欺骗岛山上黑色的岩石和火山灰在白雪的点缀下像是一幅水墨画。
湾里的海水在火山的加热下散发着氤氲的雾气,更给景色增加了一种迷幻感。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味道。我们从冲锋艇上下到岸上,就看到黑色的沙滩上一群精灵一样的企鹅们东张西望。
我们登陆时已是下午三点,时间不多,我们穿上雪板在雾气朦胧里开始攀登。
雾气大能见度相当低,我们爬了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一个小山包的顶上,只好准备下降。这次在南极滑雪另一个跟其它地方不同的是,山最低最靠海岸的地方常常是最陡的。我们下降的时候在最后一段滑了下图底部中间的坡,坡度感觉在雪场里可以算上双黑钻石级别,雪质感又是有些融化的软玉米粒感(corn snow)爽极了。
第一滑感觉意犹未尽,向导问我们要不要再上一次,我们全组一致同意。第二次往左上到另一个高一些的山坡,上到顶上的时候风一下子猛烈起来。之前的雾气一下被吹散,周围群山的轮廓清晰的展现在眼前。第一次上的山坡也显露出来(下图),白雪和黑火山灰在风的糅合下显出各种流动的纹路,在其他组滑雪者的点缀下更显壮丽。
这座山头常年被强风吹虐,山顶的雪也让我们第一次见识了传说中的极地才有的Sastrugi雪,被风侵蚀的雪面像是海浪一般。虽然很梦幻,但是在上面前行又硬又冰还十分容易打滑。我在快走到顶转弯时脚下一滑踩到了滑雪手杖,手杖就咯嘣一下断成了两截 (之后几天的行程借了同船向导的多余手杖。)
下滑的时候在Sastrugi上我们小心翼翼,还好这部分距离不长也不太陡,后面很快就被玉米粒雪取代了。
滑了两趟下来,两个多小时里一共上升了600米左右海拔,5公里来回。脱了雪板,我在沙滩入迷地看了一会企鹅,还没来得及仔细在废墟里好好看看就被告知是时间回船了。南极的每次登陆虽然美好梦幻,但也总是太短暂。
(下文见第三章)